【靖苏】桃花依旧
*短篇。
元佑六年冬末，北燕三战不利，退回本国，大渝折兵六万，上表纳币请和，失守各州光复，赦令安抚百姓。①
自那日萧景琰站在巍峨宫墙之上，亲眼看着梅长苏一身戎装帅万马雄师而去已过三月。三月之后，蔺晨婉拒了宫中领赏，而是计划从梅岭直接回到江左十二州。
他这点儿小伎俩没瞒过太子的眼睛。还未动身就被太子亲派来的列战英拦住。
“蔺少阁主还是跟我回去吧。”列战英拱手相劝，“人困马乏，天气酷寒，从梅岭回江左路上又实在不好走，还是先回金陵，有亲军护送，路好走些，也更快些。”
蔺晨不吃他那套，刚想说你给我走开，我的事你管不着，就又被列战英抢了话。
“这路上颠簸，蔺少阁主受得了，恐怕那人受不了。”
蔺晨决定装傻，正要开口，却被身后帘子里伸出的一只素白的手摁住，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一阵隐忍的咳嗽声和几句压低了的焦急的惊呼声过后，一清清亮亮的男子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出：“回金陵吧。回苏宅。”
蔺晨只好臭着张脸，忍气吞声，拨转马头，往回走。
列战英带着人，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。
梅长苏静悄悄地回到金陵，本来应该是除了太子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，但不知为何却走漏了消息。不只太子日日夜夜待在苏宅守着梅长苏，蒙挚、言豫津、萧景睿、夏冬……也都跟着待在苏宅里日不能安夜不能寐的。
蔺晨带着晏大夫和黎刚、甄平两人在苏宅里进进出出地忙活，看见这群人 在眼前待着就烦，烦得不行了就说两句赶人的话。
“都在这儿待着干什么，啊？”蔺晨忙得焦头烂额，根本就没好气，“苏宅没那么多饭给你们吃，都给我出去，出去！”
这时候，大家基本上都到外室去等着，只有萧景琰，依旧无动于衷地跪坐在内室门前，看着虚掩着的木门，一动不动的，蔺晨喊他，他头也不抬。萧景琰是太子，蔺晨无奈他何，倒也作罢，冷哼一声，继续进进出出地忙活。
有时候梅长苏醒过来几次。所有人便都围上来，只是梅长苏迷迷糊糊地说不上几句话，就又得睡过去。这时候蔺少阁主还得唱白脸，把人都赶出去，但却只留下萧景琰。萧景琰安安静静守在梅长苏跟前，盯着梅长苏雪白的脸，双手捂着梅长苏的手，在掌心里细细摩挲。
“他的手怎么还这么凉，”萧景琰只穿一件单衣，满头大汗地抓着梅长苏的手，连头上的汗都没空去擦，“是不是屋子里的火盆还不够？要不要再拿些来？”
蔺晨见了，闭眼扭头，不忍看，端着药径直离去了。
这样的日子，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个月。
梅长苏其实是不喜欢梅花的，这件事他从前未对任何人说过。
这立春了，天气也没见得暖和。反而因着春寒料峭、乍暖还寒还更冷上几分。连着几日大雪，纷纷扬扬下个不停，天也阴霾霾的，不见光亮，苏宅里的人却并未因此停下忙碌的脚步，也是好几日了，梅长苏不见蔺晨的影子。
只有萧景琰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，有事没事就往他身上加衣服、盖被子，梅长苏一言不发由着他去，但是他不敢告诉萧景琰，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，也感觉不到热了。
梅长苏一连清醒了好几日，但没人因此感到庆幸，也没人因此收敛焦急担忧的目光。
梅长苏软绵绵地靠在榻上，从开着的窗子向外望。窗子开着，因为蔺晨说屋子里光暖和也不行，还得透气。所以梅长苏可以通过开着的窗子，望见院子里凌寒盛放的梅花。好几棵，盖着雪的，开得艳而不俗，好看得紧。
梅长苏静静看了好一会儿，忽然对萧景琰说：“我其实并不喜欢梅花。”
萧景琰正专心致志地试图给他冰凉的手染上几点温热，突然听到梅长苏跟他说话，一时间忘了回应，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梅长苏。
“我其实并不喜欢梅花，”梅长苏并不等萧景琰回答，自顾自地说，“那么冷的天，下那么大的雪，所有的花都凋谢了，只有它还倔强地开、孤芳自赏地开，太苦了，太难了。”
萧景琰扯出一个笑，底下手却是发着抖的：“梅花只是开得时间短罢了，如若像常青松那样四季长苏，会比任何花都好看。”
梅长苏闭了眼，轻轻摇摇头：“不如桃花，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，桃花明艳动人，又开在人间四月天，享春风和煦、阳光暖融，比那梅花好命多了。”
萧景琰还是笑：“其实梅花桃花长得并没有多少差异，只是开的季节不同罢了。”
就连萧景琰自己都没有察觉到，他不仅手发着抖，说话的声音也抖得不行。
他看着闭着眼的梅长苏，似乎发觉到什么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。匆忙起身，关了窗户，去扶梅长苏。梅长苏睁开眼，随着他搀扶，被他揽进怀里，靠在他肩膀上。
梅长苏靠在萧景琰肩膀上，眼睛半眯着，已经睁不开了，气若游丝。
“人间四月芳菲尽，山寺桃花始盛开。②”萧景琰紧紧搂着梅长苏，说，“等天气暖和起来，桃花开了，我带你去山上看桃花，再去游一游庙会，拜一拜佛祖，就我们两个人，好不好，好不好？”
梅长苏无力地靠在萧景琰身上，好久，好久才说出一句话，很微弱的，萧景琰将耳朵贴在他唇上，才听见那句话：“陛下今后，不要再喜欢梅花了，一年才开一次，还是在冬天，太不值得……”
萧景琰不等他说完，辩驳道：“梅花多好，多少文人墨客、英雄豪杰，都以梅花自比为荣，为什么不值得喜欢？”
罢了，还觉得不够：“将来我要在我所到之地，都种上梅花，我要让冬天的大梁土地上，都开满梅花。长苏，长苏，你听见了吗？”
梅长苏又喘了片刻的气，抬了几下手臂，方才捉住萧景琰的手，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萧景琰手里，但是萧景琰没接：“景琰，你别哭……”
“我没有哭，我没有哭，”萧景琰脱下自己的外衣，抓过被子，把两个人一齐裹起来，流着大汗，胡乱地摸着眼底，将梅长苏越抱越紧，只是他抱得越紧，怀中的人越冷，冷得他牙齿打颤，“我没有哭。”
他等了好久，好久好久，都没再听到梅长苏回话，久到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火盆围绕、层衾拥裹之中，梅长苏也没再跟他说话。他不敢去探梅长苏的脉搏，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梅长苏，他只是呆滞着看向前方，僵硬地把那冰雪一样冷的人抱在怀里。
“都说了要开窗通风，怎么不听？”窗外传来蔺晨的斥责声，接着窗子被打开了，蔺晨看了一眼室内，愣住了，惊住了，药碗脱了手，摔在地上，摔得四分五裂。
萧景琰空洞着双眼，通过窗子看见了院子里的梅花。这时候正好放晴，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不下了，明媚的阳光洒在开得正好的梅花上，竟有几分桃花的明艳动人。
萧景琰轻轻摇了摇梅长苏：“长苏，你看，桃花开了，长苏，长苏，你快看啊……”
梅长苏垂在萧景琰身上的那只手，终于抓不住手里的那个东西，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滚了出来，骨碌碌、骨碌碌地滚下了台阶，滚到了院子里。
去年今日此门中， 人面桃花相映红。
人面不知何处去， 桃花依旧笑春风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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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引自《琅琊榜》最终章。
②唐朝白居易的诗，这里用是穿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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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是很会写刀，大家随便看看就好。都是这个坏银逼我的！谁叫她不给我吃糖反而酝酿两把刀，哭唧唧……万一被我戳了就找她 @昔我往矣 ！╭(╯^╰)╮哼唧！
